雲川市淮陵區中心醫院 特護病房

“溪哥哥，救命！”

沈星辰大叫一聲從噩夢中驚醒，剛擡起的上半身被身上纏的各種醫療儀器的線再次扯倒。他睜大雙眼看著陌生的天花板，剛才的噩夢早已淡出記憶。整個腦子一片茫然——我是誰，我在哪，我怎麽了？對了，剛才...爆炸...我...死了？

病房外一位路過的醫生聽見了這叫聲，腳步一頓，眉頭微皺一下，立刻加速腳步沖去護士臺。

“小梅，32床醒了，快叫羅醫生！”穿白大褂的醫生對護士長說，臉上急切的神情還沒來得及掩飾。

“醒了？”護士長一楞，隨即立刻拿起電話撥出分機號，“羅醫生，32床醒了，你——”

話未說完，就聽電話那頭傳來話筒重重掛上的聲音，護士長知道羅醫生萬分緊張這個神秘的32床，想必是著急忙慌的奔過來了，自己也立刻收拾東西往病房走去。一路還很驚詫這個躺了半年的病人怎麽突然就醒了，一轉頭，剛才來通知她的醫生也早已沒了蹤影。

羅文幾乎是一個箭步沖進的病房，長發被隨手一抓的束在腦後，馬尾一樣隨著她的身形左晃右擺。她急切的吩咐護士進行一系列身體檢查，從全身CT、MRI到抽血化驗肝腎功能，能做的檢查都開了單子。安排結束，她才想起病床上這個眼神呆滯的病人，看著眼前這個臉型消瘦，臉色蒼白的男人，她的鼻腔突然一陣發酸。傻站了半晌，剛想上前與沈星辰說話，就被護士把他推去做CT了。

區中心醫院雖然沒有太尖端的醫療技術，但好在病人少，檢查治療都不會耽誤一點功夫。兩個小時的時間，羅文跑遍了各科的專家，確認了沈星辰的身體已無大礙，長嘆了一口氣，心中大石頭終於落地。她拿著所有的檢查報告回到病房，看到沈星辰仍然一副癡傻的樣子望著天花板，好像在努力試圖回憶些什麽。

“十四，怎麽樣了，還有哪裏不舒服？”十幾年來，跟沈星辰極為親近的人都會叫他的小名——十四。看到沈星辰絲毫沒有反應，羅文在病床邊坐下，順手拿了床頭櫃上的橘子開始剝。

床前坐下了一個人，沈星辰回過神來，看清來人後，他眼裏閃過一道光，轉瞬即逝。

“你是……”沈星辰微皺著眉頭，一副試圖回憶的樣子。

本來低著頭剝橘子的羅文突然手一頓，猛然擡頭看著沈星辰，“你…你不記得我了？”

看著羅文即將泛紅的眼眶，沈星辰眼角閃過一抹笑意，突然抓起羅文的手，把已經剝掉皮的那一半橘子塞進自己的嘴裏，邊嚼邊說了句“Je t’aime toujours.”

羅文聽到這句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法語，瞬間將快要湧出的淚咽了回去，掙開沈星辰的手，奪回剩下的橘子，朝他手背輕輕扇了一巴掌，“吃吃吃，就知道耍我，給你吃還不如餵狗！”

“哈哈哈…咳咳——”沈星辰被羅文的表情逗的大笑，但隨即就被橘子水嗆到，不停咳嗽。

“活該！”羅文一邊罵道，一邊輕拍沈星辰的胸口。

“啊——”沈星辰沖羅文張大了嘴，接著嘴裏就被半個橘子塞滿了。他眼角帶著笑，快速的把橘子吃了下去，立刻沖著羅文叫了兩聲“汪——汪——”。

對著面前躺在病床上的這個無賴分子，羅文每次都只能哭笑不得。眼前這個男人把“一邊扇你左臉，一邊吻你右臉”這個方針貫徹的爐火純青，讓人覺得“氣他吧，不忍心，原諒他吧，又不甘心”。

“行了行了，我跟你說你的診斷結果，”羅文強忍住笑臉，故作嚴肅地說，“專家說了，你沒什麽大礙了，但是腦中尚有淤血未清，可能會出現短暫的選擇性失憶，所以，我剛才真的以為你把我忘了。還有，你的腿……”

羅文突然停住了想說的話，面露出難色。

“我的腿？我的腿怎麽了？”沈星辰突然驚恐萬分的抓住羅文的手。羅文剛想笑出聲，慶賀自己終於嚇住了沈星辰，但笑容還沒完全露出來，沈星辰臉上的驚恐突然轉變成懊惱，自言自語地說：“操，太浮誇了，睡了一覺，演技都睡沒了。”

隨之沈星辰滿臉懇求地對羅文說：“我重來一次啊！我——”

“滾！”羅文一把打掉他的手，嗔罵一句。

“哎呀，我也想配合你，讓你高興一下，”沈星辰沒臉沒皮的說，“但是我對演技是有要求的，我不能容忍不精湛的自己。”

看著沈星辰故作真誠的眼神，羅文忿忿地說：“你怎麽知道我是嚇你的？”

“你忘了我是以什麽聞名整個淮陵中學的嗎？”沈星辰揚起眉，“你的表情早就出賣了你。以我對你的了解，要是真有什麽不得了的毛病，你還能這麽安然自得的剝橘子麽。還有，下次說話不要先作總結，這麽多年改不了這個先總後分的語序，唉，應試作文害人啊！”

沈星辰攤了攤手，歪過頭，撅起嘴望了望床頭櫃上的橘子，接著說：“咱倆都恩愛多少年了，我猜，我的腿可能有點問題，但不嚴重，對吧？”

說完，他瞇著眼睛，沖羅文甜甜的一笑，雙手自然的交叉枕在腦後，又張大了嘴。

“是，就你能!醫生說了，你腰部以下的骨骼受損，但是覆建之後不會影響正常生活，行走什麽沒有問題，但是最好不要進行大幅度或者劇烈運動——”羅文一邊往他的嘴裏塞著橘子，一邊說著，卻被沈星辰突然打斷。

“什麽？那媽的不是不能人道了…”沈星辰瞪大了眼睛。

“你這死樣子遲早精盡人亡，”羅文彈了一下沈星辰的額頭，看到沈星辰上翹的嘴角，接著說，“所以你看你的工作是不是申請調去後勤啊，不然，你還想人道，就等著坐輪——”

“工作不能動！”沈星辰突然嚴肅起來，這一下卻不像是開玩笑。

自從半年前導致沈星辰昏迷的那場爆炸發生後，羅文一直擔心他工作的危險性。

安靜了十幾秒，羅文繼續剝著橘子，輕緩地說：“是不是哪兒死的快，你就要往哪躥？”語氣中絲毫聽不出怒火的意味，只是語氣較之前略重。

沈星辰知道這個性情淡如水的發小此時這是不高興了，於是又擺出一副沒臉沒皮的樣子。“哎呀，我是個男人，以後要養老婆兒子的，一線工作比後勤工資高多了。”

“錢重要還是身體重要？”羅文瞪著沈星辰，還沒等沈星辰開口回答，低下頭無奈的嘀咕起來，“我就多餘說這句，在你看來，錢比命都重要，身體算個屁。”

沈星辰一楞，隨即腆笑著用頭去蹭羅文的手，說：“還是親愛的最懂我——”

“滾！”羅文推開他的頭，“叫了這麽多年，你倒是娶啊！”

“我倒是想娶，”沈星辰嘿嘿一笑，“你也嫁不了了啊，總不能逼你跟邵偉離婚吧。那不成了強搶良家半老徐娘了？！”

羅文伸手又在他額頭上彈了一下。

“唉，老婆我是娶不成了，”沈星辰把雙手重新枕在腦後，想起剛才調戲小護士的時候得知自己在爆炸後昏迷了半年，被羅文強烈要求轉回自己所在的醫院方便照顧，“我兒子呢？我在這睡了半年，他怎麽樣了？”

“你兒子還不是我天天去餵、去放風，”羅文一邊往那張嘴裏塞著橘子，一邊說，“你邵哥說狗身上細菌多，蘿蔔還太小，不想我把你兒子養在家裏，我就天天去你家，正好順便幫你收拾屋子，等你隨時回去。”

“臥槽！”沈星辰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邵偉這人也太不講究了，以前你兒子天天騎我兒子身上滿街跑的時候，他怎麽不嫌細菌多？！”一邊叫著，還一邊噴著嘴裏的橘子水。

“行了你，”羅文把重新按倒躺在床上，“他也就是有點小心眼，其實對你兒子好著呢，買的狗糧比你買的還貴。”

“不行不行，天天吃好的，回頭給你們慣壞了，我可養不起了。我病好了，我要出院——”沈星辰說著就掀了被子，要起身下床，卻被羅文一只手按倒。羅文少年時是國家武術隊的，一身腱子肉，可憐身嬌體弱的沈少爺在羅文面前就像個小雞子一樣，被羅文一只手就死死的按在床上，絲毫沒有反抗的餘力。

“這是我的地頭，我說了算。”羅文把最後幾瓣橘子塞進去，起身要走，“好了，我要走了，晚上給你送飯，想吃什麽？”

沈星辰見力量懸殊太大，也不做無謂之爭，拋了個媚眼，說到：“你知道的。”

“滾，你剛醒，最好喝點湯補補，不準吃拌面。”羅文不理他的懇求，一邊往門口走，一邊說著，“我看著買吧，反正你那點小癖好，我門兒清。”話音剛落，病房門也從外面關上了，剩下沈星辰一人躺在床上，空氣突然重歸寂靜。

沈星辰的神情冷淡下來。半年前最後一次任務，按理說是沒有危險的。幾個小走私犯，即便抓了，又不是販毒，也砍不了頭，何至於鬧出如此大的動靜。突然發生的船艙爆炸，炸得他猝不及防，以至於被震上碼頭欄桿的最後一刻的意識還是——“哎呦臥槽，什麽情況？”是要毀屍滅跡，還是要他的命？如果是跟他有仇，又是誰這麽清楚他的習慣，知道他下令收隊之後會回身繼續清查一遍？是誰要下此狠手，置他於死地？

一躺半年，腦子都昏昏沈沈的。沈星辰搖了搖頭，忍住陣陣發作的頭痛，不放心又摸摸自己的臉，所幸沒被火燒到，只是被震翻了，又受到撞擊，沒破相沒把腦子震壞就好！沈少爺平時最愛惜的就是自己的臉和腦子，他一直認為自己到現在找不到女朋友的原因就是沒有女人能容忍他比自己長的還好看，而到現在也沒找到男朋友的原因就是沒有男人能容忍他比自己還聰明。

沈星辰打開了床頭櫃抽屜想拿手機，他知道在羅文的醫院裏，她肯定會把一切都安排好，只等自己隨時醒來。也許，哪怕自己一輩子都醒不了，她也會等著吧。

沈星辰在抽屜裏摸索著，突然碰到一本書，拿出一看，居然是自己在出事前看的一本小說，還沒看完就挨炸了。隨手一翻，發現有一頁裏夾著一片書簽，印著美國隊長的振金盾牌。但他隱約記得自己當時剛打開這本書，還沒看到五頁紙，而書簽這頁已經快到兩百頁了。

“這也太貼心了，”沈星辰心想，“果然好白菜都容易被那啥拱了。”難怪自己在昏迷時總覺得做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夢，敢情是受了這些情節的影響。他拿出手機，在群裏發了一條短信“我醒了，隊裏怎麽樣了？”

消息剛發出去，群裏就炸開了鍋，只有5個人的群裏頓時熱鬧的像個菜市場。

“沈隊，你終於醒了！”

“沈哥，現在怎麽樣了，一切正常麽？”

“能活動了麽，能不能下地？”

……

沈星辰頓時頭都大了，在群裏發了一條“你們要刷屏麽？！”......剎那間，手機靜止，四處無聲。

自從大學畢業被分配到這個偏遠到鳥都不來這生蛋的緝私隊，沈星辰的仕途可謂是一帆風順，五年時間當上了支隊長。當時在學校因為分配的事，跟領導大吵一架，鬧著要去分局刑偵，以他的成績，分局應該搶著要才對，結果，領導以他成績太好為由，要他去加強邊防力量。

剛到單位，沈星辰一肚子怨氣，進不了刑偵就無法調查父母失蹤的事情，還要被發配邊疆混吃等死。於是，他一直消極怠工，全隊都覺得他這人陰沈，但礙於他是高材生下放，又都不敢惹他。尤其是眼睜睜看著相交多年的損友楚青陽繼承了他的遺志進了分局刑偵隊的大門，他的怨氣簡直要沖天了。但楚青陽給他帶來了一個好消息——立功可以申請調職。所以想進刑偵並不是沒有機會。從那天開始，整個緝私二隊的人都以為沈星辰鬼附身了，就像輸血輸錯品種一樣成天忙前忙後，就盼著轄區出現一個大毒梟或者走私大鱷。

果然皇天不負有心人，幾年裏還真給他等到過幾起不大不小的案子，這不要命的精神倒還真讓他立過兩回功。到了第五年，可能領導覺得再不給他升職，他都能激進地把自己玩死，於是…成功當上了隊長。

這下沈星辰可開心壞了，職也升了，功也立了，總能調動了吧。為了去刑偵上手的更快，他還特地回公安學校讀了個犯罪心理學的研究生。但是他太天真了，好不容易培養出的隊長，怎麽可能拱手送人？！於是…一次次申請，一次次駁回…

沈星辰在隊裏的脾氣也出了名的越來越壞，對誰都不茍言笑。久而久之，大家也都習慣了，知道沈隊這是工作嚴謹不愛笑，其實私下對下屬都非常關心。

他記得劉毅的胃病，常年監控著隊裏大辦公室的藥箱，胃藥那格一空，他就會及時補上。他還告訴劉毅是羅醫生老媽子病太嚴重，經常往他口袋裏塞胃藥，自己又不吃，只能塞進辦公室的藥箱。他記得趙雨桐的生理期，每次到了那幾天，就不讓她出外勤，每天早上還會給她帶紅糖姜茶。他告訴趙雨桐自己喜歡喝紅糖姜茶，網上一買一大堆，回回喝不掉就過期浪費了。他記得張鵬遠在偏遠山區的父母，時常自掏腰包以隊裏的名義給他們匯錢。他告訴張鵬隊裏有幫困指標，不匯錢的話人家會以為他貪汙的。他記得韓無清愛喝黃山毛峰，韓無情抽屜裏的茶罐就沒有空過。他告訴韓無清那些毛峰是自己在黃山種茶的親戚每季都要按時進貢，直接郵寄，拒絕無門，自己又不喝，只能讓他清倉。

幾次之後，全隊人都知道沈隊長是在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也逐漸摸清了他的脾氣和相處之道，一如既往的愛戴他。

沈星辰發現群裏半天還沒動靜，只得繼續發信息“還有喘氣的麽？”

“有！”

“呼——”

“喘著呢，沈隊。”

望著手機，沈星辰不自覺笑出聲，“事無巨細，匯報！”

“沈隊，我們下班去看你。”

“就是，當面匯報！”

“沈哥，我們想死你了。”

……

手機又安靜了，沈星辰把手機放回抽屜，想下床活動活動，扶著櫃子，扶著床沿，扶著墻壁，一步步挪到病房門口，才發現自己的腿傷的真的有點重，連路都走不穩。

走出病房的那一刻，突然左腿一軟，整個人就要摔倒在地上。剎那間，一個身穿白大褂的男人接住了他，看樣子是這個醫院的醫生。男人將他扶起，那一刻他們的臉只相隔五公分。就算來不及細看，沈星辰也發現這個男人長的非常精致——眼睛不大，但是很亮，睫毛很長，嘴唇清薄透紅，映在白到幾乎透明的臉上顯得特別的…嬌嫩。

沈星辰自認長的已經很漂亮了，就差每天早晨被自己帥醒，但是在這個男人面前，自己顯然被比的黯淡無光。有那麽一刻，他差點沒忍住想要就近吻上眼前那俏白的臉頰，好在那個男人及時把他扶起，對他說：“32床，你腿有傷，別亂跑。”

沈星辰回過神來，發現這個男人站直了竟然比自己還高了好幾公分，身材挺拔，雖然纖細，但是看著很有力量，並不柔弱，簡直是個絕版了的衣架子。想到自己剛才差點闖禍的沖動，恨不得扇自己兩個大耳光。當然，後來還是把責任都怪到對方長的太漂亮像個女人，而自己…是個頂天立地的直男。

“哦，我想活動活動。”沈星辰看著他，微笑著說。

“你剛醒，羅醫生會安排你的活動。”那個醫生說著，就把沈星辰往病房裏拖。

“哎哎哎——”沈星辰想掙開他往門外走，“我還要找護士呢。”但他腿有傷，又顯然沒有對方有力氣，於是…掙脫以失敗告終。

“你找護士幹什麽？”醫生幾乎是半扛著他進的病房，把他放在床上，蓋好被子。

“我想找護士要支筆，看書要作筆記不啦？！”

“小說還要做筆記？”醫生隨口嘀咕了一句，隨即意識到自己的口誤，立刻低下頭避開沈星辰的目光，“我去給你拿，你別動。”

“等等…”沈星辰叫住了轉身要走的醫生，楞了十秒，開口說，“我就要你那支，你口袋裏那支。”

“我……”

“就要你那支！”沈星辰語氣強硬，朝他伸著手，掌心向上，側低著頭不看他。

那人無奈，將插在口袋裏的藍色水筆遞給了他，轉身就走。

“等等…”沈星辰把筆攥在手裏，眉頭微皺，“我是不是在哪見過你？

“我在這工作好多年了，” 醫生停住腳步，卻並未轉身，背對著他，淡淡地說，“見過也正常。”說完便疾步離開，帶上了房門。

晚上六點半，羅文帶著一保溫桶的小排湯來到病房，推開房門：“十四，吃——”

話沒說完，她看到沈星辰側躺在床上，雙眼緊閉，眉頭緊皺，一只手露在被子外，還緊緊的攥著拳頭，好像陷入了沈睡，卻被夢魘纏著。

她輕輕走上前，把保溫桶放在床頭櫃上，仔細打量著眼前的人，猶豫著要不要把他從噩夢中喚醒。昏迷了半年的沈星辰，已經消瘦的快沒了型，半年前還像個小豹子，生龍活虎的能上九天攬月、下五洋捉鱉，兩頰都是透著健康的紅暈，如今卻像一只沒有吃夠母乳的小貓，蜷縮著，蒼白，單薄，嘴唇沒有一絲血色，好像電風扇的風都能把他吹倒。

她不知道沈星辰是怎麽想的，女朋友都還沒有，不要命的成天想著賺錢，又不見他存起來，攢一陣子錢就拖回來一個大件，不然就是搗騰他的房子，好像自己是個隨時都要喪命的神秘組織成員，連窗戶玻璃都要裝防彈的，家裏的電器都是智能的，連門都要新裝個帶瞳孔識別的指紋鎖的。如果他不這麽折騰，一份政府部門後勤的工作足夠他安安穩穩的過下半輩子，又何愁娶老婆養兒子。

羅文伸手摸著沈星辰的臉頰，覺得這樣單薄安靜的沈星辰其實也挺帥的，跟自己早已習慣的那個張牙舞爪的無賴一點都不一樣。

“其實…你的真實身份，是個間諜吧，”羅文笑著看著他，小聲地說，“不然，你為什麽死活不肯換工作，行為還這麽奇怪？”

沈星辰突然打開了她的手，尖叫一聲——“溪哥哥”…猛然從床上坐起來，瞳孔中還殘留著驚恐的神色，發著呆，急喘著氣。

羅文被他嚇了一跳，片刻之後，摟住了沈星辰。“沒事了沒事了，你又做噩夢了，醒了，醒了，沒事的，我在呢。”

沈星辰冷靜了下來，看到羅文，楞了幾秒，突然嘴角一咧，仿佛剛才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他仍然還是那個沒臉沒皮的二流子。“帶什麽好吃的了？”

羅文把病床上的桌板擡起來，把保溫桶往上一丟：“喏，餵狗的！”

沈星辰又故技重施的“汪汪”叫了兩聲，打開蓋子，“好香啊…一聞就知道不是邵偉做的。”說完就拿勺子塞了一大塊排骨進嘴裏，立刻又吐了出來，張著嘴直吸氣。

“臥槽！燙燙燙——”沈星辰一邊往嘴裏扇風，一邊用怨毒的眼神看著羅文，“你是不是氣不過，就要把我燙啞了？”

“活該！”羅文舀起一塊體型較小的排骨，放在嘴邊輕輕的吹著，“就該把你燙啞了，這是全國人民在今天聖誕節剛剛集體許下的願望。”

“我書讀的…少你不要騙我…中國人哪有聖…誕節許願的？！”沈星辰一邊大口吸著涼氣，一邊回著嘴。

羅文把吹涼了的排骨餵向沈星辰的嘴，依稀想起剛才好像有什麽想問他，話到嘴邊又想不起來了，就在沈星辰快要把排骨吃進去的剎那，病房門突然被打開，湧進來四個人，抱著一大抱的東西，呆呆的站在門邊。

羅文猛然回頭，沈星辰也擡起眼，發現眼前赫然站著他手下的四個小崽子，立刻靠回到床上。

“我我我…我們什麽都沒看見。”黑黑壯壯的劉毅捂著自己的眼睛，另一只手還要去捂身邊的趙雨桐的眼睛，被趙雨桐一巴掌打了下來。

“沈隊，吃飯呢…”高高瘦瘦的張鵬強行掩飾自己的尷尬，帶著其他三個人往前走去，“嫂…羅醫生，帶了什麽好吃的？”

“哦，給你們沈隊帶了排骨湯，他剛醒，腿又有傷，補補鈣。”羅文笑著站起來，對沈星辰說，“你快點吃，吃剩的正好我帶回去給你兒子當夜宵。你們有事聊，我先出去，吃好了叫我。”說完轉身就離開了，出病房的時候不忘帶上了房門。

沈星辰重新一勺勺的舀起保溫桶裏的湯，完全不看眼前的四個人，只盯著桶裏的排骨，一邊吹著，一邊冷冷的說：“再瞎叫，讓羅醫生一個個給你們都毒啞咯。”

副隊長韓無清把手中的一支臘梅插在裝了半瓶水的礦泉水瓶中，放在了沈星辰的床頭，他只比沈星辰晚一年入職，跟著沈星辰跑前跑後，平時話也很少，卻是非常了解沈星辰的性子和喜好。

四個人在沈星辰的床邊一直鬧騰到快九點，一邊匯報這半年發生的稍微重要一點的事，一邊互相調侃。沈星辰靜靜的聽著，冷著臉也不說話，偶爾露出不易被察覺的笑容，他們幾個也早已習慣隊長少爺的秉性，完全不在意，在一邊笑的異常開心。直到護士長實在忍無可忍沖進來，忍著暴怒暗示他們探視時間到了，趕緊滾蛋。

羅文在7點半的時候就把沈星辰沒吃完的排骨湯帶走了，沈星辰重新一個人躺在床上的時候已經九點多了，他讓護士把燈關了，想靜靜的躺一會。他知道自己睡不著，本來想繼續看抽屜裏的小說，但是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就覺得應該要把燈關了安靜的躺著。

失眠過的人都知道，在床上躺著幾個小時都睡不著是很煎熬的，翻來覆去總覺得怎樣都不是最舒服的睡姿。不知道躺了多久，估計應該很晚了，大概有十一點多，沈星辰還沒有睡著，剛想把床頭燈打開準備看看小說，突然，病房門被輕輕地打開了一條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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